“湘湘……你可别吓妈妈啊……”母亲放下了筷子。
顾森湘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失态于是擦了擦眼泪说:“妈我没事就是今天一个女同学突然大出血别送进了医院。她是因为之前做了流产所以引起的。我就是看着她可怜。”
顾森西突然站起来把桌子震得直晃。
“你说的是易遥么?”顾森西问。
“是啊。”顾森湘抬起头。
顾森西转身离开饭桌拉开门就像要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折回来问:“她现在在哪儿?”
全家人还没反应过来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情只是当顾森西了疯。
惟独明白过来的是顾森湘。她看着面前紧张的弟弟然后有想了想现在躺在医院的易遥还有齐铭的摇头否认。她看着顾森西的脸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你坐下吃饭。”顾森湘板着一张脸。
“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啊!”顾森西有点不耐烦。
“我叫你坐下!”顾森湘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摔。
包括顾森西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她吓住了。就连母亲和父亲也知道顾森湘从来都是袒护这个宝贝弟弟的今天突然的反常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森西赌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来虽然不服气但是看见面前脸色白的姐姐也不敢招惹。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
顾森湘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收拾桌子而是把碗一推拉着顾森西进了房间。
她把门关上回过头来问顾森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姐你怎么啦?”顾森西有点委屈的声音。
“你和易遥什么关系?”顾森湘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姐你想什么呢?”似乎有点明白了顾森西无奈地摊摊手。
“我问你”顾森湘抓过弟弟的袖子“易遥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顾森西张了张口刚要回答门就被轰地一声踢开来。
门口站着铁青着一张脸的母亲。
还没等着顾森湘说话母亲就直接朝顾森西扑了过去“你找死啊你!作孽啊!”
劈头盖脸落下来的巴掌全部大在顾森西的身上。
顾森湘想要去挡结果被一个耳光正好扇在脸上身子一歪撞到写字台的尖角上。
159
易遥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好像很多年一瞬间过去了的感觉。所有的日日夜夜排成了看不见尾的长队。而自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追不上了。于是那些日日夜夜就消失在前方。剩下孤单的自己留在了岁月的最后。
好像一瞬间就老了十岁一样。易遥动了动身体一阵虚弱的感觉从头皮传递到全身。无数游动的光点幻觉一样浮游在视界里面。屋内是黄昏里渐渐暗下去的光线。厨房里传来稀饭的米香。
林华凤拿着勺子把熬好的稀饭盛到碗里抬起手关了火擦掉了脸上的泪。
她拿出来走到易遥的床前“喝点粥。”
易遥摇摇头没有起来。
林华凤拿着碗没有动还是站在床前等着。
“妈你别这样。”易遥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太阳穴流下去。
“我别这样?我什么都没做。”林华凤拿着碗“你现在知道疼现在知道哭你当初脱裤子时不是挺爽快的么?”
黑暗里易遥没有出声音只是用力地咬着嘴唇抖。
“你就是贱!你就是彻底的贱!”林华凤把碗朝床边的写字台上用力地放下去半碗稀饭洒了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对我就是贱。”易遥扯过被子翻过身不再说话。
林华凤站在床前面任由心痛像匕一样的五脏六腑深深浅浅地捅着。
16o
办公室里像是下雨前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像是在每个人的头顶停留着。
易遥站在所有老师的中间旁边站着林华凤。
年级组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看了看易遥然后对林华凤说:“家长你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校也很难过但是校规纪律还是要严格执行的。特别是对于我们这样一所全市重点中学而言这样的丑事已经足够上报纸!”
“老师我知道是我们家易遥胡来。但千万别让她退学。她还小啊起码要让她高中毕业吧。”
“这位家长她继续在学校上学那对别的学生影响多大啊!天天和一个不良少女在一起别的家长该有意见了。”一个烫着卷的中年妇女说。
易遥刚想抬起头说什么就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林华凤像一棵树一样笔直地跪了下去。
“妈你不用这样!”易遥的眼泪从眼眶里冒出来。
“妈逼的你闭嘴吧!”林华凤尖利的声音让办公室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睛。
黄昏的时候响起的江上的汽笛。
每一次听见的时候都会觉得悲伤。沉重的悠长的声音在一片火红色的江面上飘动着。
易遥和林华凤一前一后地走则后。
周围和便利商店咕咕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干洗店里挂满衣服的衣架站立着漂亮假人模特的橱窗绿色的邮局挂满花花杂志的书报摊。黄昏时匆忙的人群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有弄堂里飘出来的饭菜的味道。亮着旋转彩灯的廊里染着金色头的洗头妹倦怠地靠在椅子上。有飞机亮着闪灯一眨一眨地飞过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地面上有各种流动着的模糊的光像是夏天暴雨后汇聚在一起的水流。这所有的一切被搅拌在一起沉淀出黄昏是特有的悲伤来。
易遥望着走在前面一言不的林华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易遥小声地说:“妈你刚才没必要对他们下跪。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念书的。”
易遥低着头没听到林华凤回答抬起头看见她起得抖的脸。她突然甩过手里的提包朝自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林华凤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周围的人群一边议论着一边快地散开来。
“我不要脸无所谓了!我反正老不死了!你才多大啊!你以后会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啊!”
易遥抬起手挡着脸任由林华凤用包疯一样地在大街上抽打着自己。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然后一阵湿漉漉的感觉袭过来。应该是背包上的铁片划破了。
易遥从挡住脸的罅隙里看出去正好看见林华凤的脸。
在易遥的记忆里那一个黄昏里林华凤悲伤欲绝的表情她扭曲痛苦的脸还有深陷的眼眶里积蓄满的泪水被风吹开成长线都像是被放慢了一千万倍的慢镜头在易遥的心脏上反复不停地放映着。
161
空旷的操场上66续续地被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填满。
黑压压的一大片。
广播里是训导主任在试音各种声调的“喂”“喂”“喂”回荡在空气里。在队伍里躁动着的学生里有人清晰地骂着“喂你x逼啊”。
躁动的人群排成无数的长排。
空气里的广播音乐声停了下来。整个操场在一分钟内安静下去。
每个星期都不变的周一例会。
主席台上站着训导主任在他旁边是垂手低头站立的易遥。
主任在讲完例行的开场白之后把手朝旁边的易遥一指:“同学们你们看到的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位同学她就是用来警告你们的反面教材。你们要问她干了?她和校外的不良人员胡来生性关系。怀孕之后有私自去堕胎。”
主席台下面的人群突然轰地一声炸开来。像是一锅煮开了的水哗哗地翻滚着气泡。
易遥抬起头朝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望过去。穿过无数张表情各异的面容嘲笑的惊讶的叹息的同情的冷漠的无数张脸。她看见了站在人群里望着自己的齐铭。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
那种被拉长了的悲伤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湿漉漉的像是一面淌着河流的镜子。
易遥的眼眶一圈一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训导主任依然在主席台上讲述着易遥的劣迹。唾沫在光线下不时地飞出来喷到话筒下。讲到一半的突然没有了声音。他拿着话筒拍了拍现没有任何的反应。
主席台墙壁背后顾森西把刚刚用力拔下来的几根电线以及插座丢进草丛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易遥像是消失了力气一样慢慢地在主席台上蹲了下来最后坐在地上。眼泪啪啪地掉在水泥地上迅渗透了进去。
齐铭抬起手沿着眼眶用里地揉着。
162
已经放学了很久。
教室里已经走得没有什么人齐铭站在教室门口望着教室里逆光下的易遥。
夕阳在窗外变得越来越暗。橘黄色的光随着时间慢慢变成黑的暗红。
教室里没有人拉亮荧光灯空气里密密麻麻地分布着电影胶片一样的斑点。
易遥把书本一本一本地小心放进书包里。然后整理好抽屉里的文具拉开椅子站起来把书包背上肩膀。
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从齐铭旁边擦肩而过。
“一起回家吧。”齐铭轻轻地拉住她。
易遥摇了摇头轻轻拂开齐铭的手转身走进了走廊。
齐铭站在教室门口心里像是被风吹了整整一个通宵后清晨的蓝天空旷得痛。
收割之后的麦田如果你曾经有站在上面如果你曾经有目睹过那样繁盛的生长在一夜之间变成荒芜变成残留的麦杆与烧焦的大地。
那么你就一定能够感受到这样的心情。
易遥走出楼道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昏暗光线下的顾森西。
他沉默地朝自己伸过手来接过了易遥手上的书包把它放进他的自行车筐里。他推着车往外面走沉闷的声音在说:“上来我送你。”
易遥坐在顾森西的车上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巨大的教学楼被笼罩在黄昏无尽的黑暗里面。夕阳飞快地消失了路灯还来不及亮起。
之是最最黑暗的时候。
易遥看着面前朝自己倒退而去的大楼以及看不见但是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的现在大楼里站在教室门口沉默的齐铭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分崩离析。就像是被一整个夏天的雨水浸泡透彻的山坡终于轰隆龙地塌方了。
如果本身就没有学会游泳那么紧紧抓着稻草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是连带着把本来漂浮在水面的稻草一起拉向湖底。多一个被埋葬的东西而已。
易遥闭上眼睛把脸慢慢贴向顾森西宽阔的后背。
衬衣下面是他滚烫而年轻的肌肤。透出来的健康干净的味道在黑暗里也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来。
穿过学校的跑道。
穿过门口喧哗的街。
穿过无数个红绿灯的街口。
一直走向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看清的未来。
顾森西眯起眼睛感受到迎面吹过来的一阵初夏的凉风。后背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大片。
他用里地踩了几下然后小时在茫茫的黑暗人海里。
-------------------【第三十七章】-------------------
正文第三十七章 163
生活里到处都是这样悲伤的隐喻。
如同曾经我和你在每一个清晨一起走向那个光线来源的出口。
也如同现在他载着我慢慢离开那个被我抛弃在黑暗里的你。其实在自行车轮一圈一圈滚动着慢慢带我逐渐远离你的时候我真的是感觉到了被熟悉的世界一点一点放弃的感觉。
在那个世界放弃我的时候我也慢慢地松开了手。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清晨了。
164
林华凤死的时候弄堂里一个人都不知道。
她站在凳子上去拿衣柜最上面的盒子。脚下没有踩稳朝后摔了下来后脑勺落地连声音都没有出来就死了。
易遥打开门看见一片黑暗。
她拉亮了灯看见安静地躺在地上的林华凤她慢慢地走过去想要叫醒她才现她已经没了呼吸没了心跳。
易遥傻站在房间里过了一会甩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几声沉闷的巨雷滚过头顶。
然后就听见砸落在房顶上的细密的雨声。
漫长的梅雨季节。
165
依然无数次地想起齐铭。
课间时。梦境里。马路上。
下起毛毛雨的微微有些凉意的清晨。把池塘里的水蒸成逼人暑气的下午。
有鸽子从窗外呼啦一声飞向蓝天的傍晚夕阳把温暖而熟悉的光芒涂满窗台。
很多很多的时候齐铭的那张淡淡神色的脸那张每时每刻都有温情在上面流转的表情温和的面容都会在记忆里浅浅地浮现出来。
虽然在时光的溶液里被浸泡得失去了应该完整无缺的细节可是却依然留下根深蒂固的某个部分顽强地存活在心脏里。
每天都有血液流经那个地方然后再流回全身。
166
好像也没有办法寻找到回去的路径了。
就好像曾经童话故事里的小姑娘沿路撒好面包屑然后勇敢地走进了昏暗的森林。但是当她开始孤单开始害怕的时候她回过头来才现丢下的那些琐屑已经被来往的飞鸟啄食干净了。
也是自己亲手养大了这样一群贪食的飞鸟。
所以终有一天报应一般地吞噬了自己回去的路径。
就好像是偶然现在即手腕上的手边突然停了。像要重新拨出正确的时间却无法找到应该要指针停留的位置了。
根本没有办法知道眼下是几点。
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时间在什么时候就停滞不前了。
167
易遥很多时候还是会梦见妈妈。
很多个日子过去之后她终于可以坦然地叫出妈妈两个字了。而之前每天呼喊林华凤三个字的日子就像是被风卷向了遥远的海域。
其实林华凤死的时候是想去拿柜子最上面的一个铁皮盒子。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遥遥的学费”。
信封里有一些钱还有两张人身意外保险单收益人是易遥。
好像是在之前的日子里自己还因为齐铭手机上自己的名字不是“遥遥”而是“易遥”而生气过。但其实在世界某一个不经意的地方早就有人一直在称呼自己是遥遥。只是这样的称呼被封存在铁盒子里最后以死亡为代价才让自己听见。
易遥拒绝了法院建议的去跟着易家言生活。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住在弄堂里也挺好。
只是弄堂里没有了齐铭而已。
因为没有了林华凤的关系易遥和邻居的关系也从最开始的彼此针锋相对变成现在的漠不关心。有时候易遥看见别人拧开了自己家的水龙头也只是不说话地去把它拧上而已。也不会说出林华凤一样难听的话语。
每天早上在天没亮的时候就离开弄堂然后在天黑之后再回来。
躺在母亲的床上睡得也不是不安稳。
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齐铭一家就搬进了装修好的高级公寓。
“听说那边可以看见江面呢。”易遥帮着齐铭整理箱子顺口搭着话。
“是啊你有空过来玩。”齐铭眯着眼睛笑起来。
“恩。”离开的时候就简短地说了这样的一些话。
大概还有一些别的什么琐碎的对话吧眼下也没办法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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